第十四章 倔强少年

“住手!”眼看着大刀将要落下,温若宁不及多想,话便冲口而出。听见温若宁忽然开口阻止,吓得碧巧直在一旁猛拽温若宁的袖子。

“嗯?”崔铁柱停下手中的动作,凶狠地向着温若宁看来。温若宁见自己已经骑虎难下,便自觉地站出人群,对上崔铁柱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。

“你不见了多少银子?”温若宁定下心神,不紧不慢地询问崔铁柱。

“怎么?”崔铁柱双眼一眯,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纤弱的小姑娘。

“你丢多少,我照数赔给你,条件是让你放了这个孩子。”

“有意思,”崔铁柱砸吧砸吧嘴,向着温若宁欺进一大步,说:“你想救他?”

“你要多少?”温若宁坦然地迎上崔铁柱凶恶的目光,不卑不亢地道。

“二十两。”崔铁柱缓慢吐出三个字,也不再与温若宁纠缠,简单说出自己的要求。

“骗人,你根本就没丢那么多银子!”少年的声音突然传来,但随即一声闷响,打断了他剩下的话。

温若宁低头看看溅在地上的血迹,沉声说:“二十两,我给你便是,放了那孩子。”

碧巧适时从后面走出来,递上一包银两,温若宁接过,没有任何不舍地丢到崔铁柱手中,字正腔圆地道:“放、人。”

“小丫头,我看你倒有不输男人的气魄。崔爷我今天就看在你的面上,放了这臭小子,”崔铁柱一顿,接着说:“但若下次再犯,我定让他留下一只手。”

“多谢。”温若宁学着武侠剧里的人一抱拳,目送崔铁柱一行人浩浩****地离去。

热闹没看成,四周的人也就一哄而散。温若宁拍了拍胸口,长舒一口气,赶忙走过去扶起地上的少年。

“修容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。”少年踉跄着站起来,又一下跪在地上,结结实实给温若宁磕了一个头。

“你叫修容?”温若宁搀起修容,轻声问。

“嗯。”修容点点头,并未多言。

温若宁灿然一笑,说:“修容,可否让我为你爷爷医病?”

“无功不受禄。二十两银子修容会尽快还与姑娘,但万不可再受姑娘之恩。”修容深深一揖,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小巷中走去。

“喂,你这人怎么……”碧巧看不下去,就想叫住修容教训几句。

“没事,”温若宁摆摆手,阻止了碧巧,说:“咱们且悄悄跟着他,看他家住在何处。”

“宁姐姐,你这是为何?”碧巧实在不明白温若宁做这番吃力不讨好之事的用意。

“那孩子我瞧着亲切,眉眼间很像我家乡的弟弟,是以不想看着他被人断了手。”温若宁随便编了个借口将碧巧糊弄过去。其实她自己心里明白,她不过是一时看不下去,莽撞开了口而已。

“原来如此,”碧巧恍然大悟地点点头,接着说:“不过宁姐姐你真是好人。”

“走吧。”温若宁浅笑着拉过碧巧的手,两人尾随着修容来到一处破旧的茅草屋外。

温若宁和碧巧悄悄地躲在一边,看着修容一瘸一拐地走进土坯垒砌的小院子。

“修容,修容。”一个脏兮兮的少年趴在墙头上轻声叫着修容。

修容回过头,愤怒地看着那少年低头哈腰地走进院子。

“滚,我家不欢迎你。”修容声音冰冷,对刚进来的少年下了逐客令。

“对不起,修容,我实在没办法才会去偷崔铁柱的钱,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,我爹他好堵,我娘又……”少年苦着脸对修容解释,修容却不为所动。

“我今天替你被崔铁柱打伤,算是还了你家的恩情。以后你我两家互不相欠,你莫要再来寻我。”修容丢下一句话,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。

“修容……”少年立在原地,眼中已有了隐隐泪光。

温若宁看到这也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,心里对那个叫做修容的孩子更多出了几分喜欢。

“喂,喂。”温若宁和碧巧跟着少年离开了修容的家,走了相当远一段距离,温若宁这才开口叫住少年。

“你们是谁?”少年停下来,回身疑惑地看着温若宁和碧巧问道。

“我是刚刚用二十两银子救了修容的人,听说崔铁柱的钱其实是你偷的?”温若宁不紧不慢地说道,少年却听得脸色煞白。

“我,我没有。”少年转身就要跑,却冷不防被温若宁一把揪住了衣领。

“等等,我又没说让你还钱,你慌什么?”温若宁使劲拉住少年,缓缓道。

“那你想干什么?”少年见温若宁和碧巧的衣饰,便知两人来历不凡,语气中不免有些颤抖。

“我不过是想想你打听些事情,你不用怕。”

“什么事?”少年用眼角偷偷瞥了下温若宁,确定她没有恶意,这才稍有放松。

“第一,修容家的情况我要知道,第二,你偷钱,修容替你受罚之事我要知道,第三,你家与修容家的关系我要知道。”温若宁气定神闲地看着少年,一抬手,取出两块碎银在少年面前晃晃,说:“告诉我你所知道的,这银子就是你的了。”

少年一看有银子,眼中立刻有了光彩,伸手就想去拿。

温若宁素手一缩,道:“不过,我有个条件,就是今日之事不可让修容知道,否则,”温若宁俏目一眯,“你的下场会比落在崔铁柱手里还惨,明白吗?”

少年慌忙点头,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温若宁攥着银子的手。

温若宁唇角勾起一丝冷笑,说:“你最好相信我,因为,这世上不听我话的人,都已经在那里了。”温若宁扬手一指灰暗的天空,声音中竟透出无法言明的阴冷。就连站在温若宁身后的碧巧,都几乎信了温若宁的话,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。

“是,是,李震绝不敢不听姑娘的话。”李震哆嗦着对温若宁承诺,显然是被温若宁吓到了。

温若宁面上继续冷若冰霜,心里却笑开了花,看来自己在话剧社没白干活,那点忽悠人的伎俩还在。

待温若宁听完故事,日头早已偏西。打发了李震离开,温若宁带着碧巧便匆匆离开贫民区,赶回如意楼。

“宁姐姐,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?”

“自然是为修容的爷爷医病。”温若宁的薄唇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,淡淡对碧巧道。

其实修容的故事在温若宁听来并无太大新意,只不过是修容这个人让温若宁来了兴趣。

原来修容的父母早已亡故,留下修容与爷爷在茅屋相依为命。修容的爷爷和父亲都是读书人,怎奈何家中清贫又时运不济,是以都未曾考上功名。修容的父亲在一次上山砍柴时不慎失足落入山崖,英年早逝。而修容的母亲因伤心过度,身体每况愈下,没过两年,便也跟着去了。

母亲离去后,修容与爷爷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,几乎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。

李震的父亲与修容的父亲乃是幼时好友,出于朋友间的道义,李震一家尽管也不富裕,但还是大方地伸出援手,帮助修容爷孙二人度过了最困难的一个时期。

此后,修容的爷爷开始四处帮人干活,赚一些家用,爷孙俩也勉强能够度日。但爷爷毕竟上了年纪,粗重的活做得久了,就落下一身毛病。好在修容懂事得早,小小年纪就能够帮爷爷分担家里的负担。

只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,在修容十岁那年,爷爷在帮人盖房子时从屋顶上摔下,摔断了双腿。自那以后,修容幼小的身躯就担起了整个家。什么样的苦力修容都去干过,为的就是能够赚钱果腹,六七年下来,修容算是尝尽人间心酸。

至于李震一家,与修容也多有来往。只是李震的父亲染上赌瘾,不但没能为家里赚来钱,反而是将本就寒酸的家输了个底掉。李震的父亲常常欠了钱被人追打,境况愈发凄惨。而修容则念着李震父亲当年的恩德,帮他家挡去了不少灾祸。

这次修容被崔铁柱抓住的原因也是一样。李震偷了崔铁柱的钱去替自己父亲还债,却将罪名扣在修容头上。李震本以为他偷钱之事会像往常一样,以修容出卖劳动力来解决,谁料想崔铁柱竟然要砍下修容的一只手。

李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为温若宁讲完整个故事,温若宁却始终冷若冰霜不为所动,只是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打扰修容,离开之前将许诺的银子给了李震,算是将他打发。

温若宁与碧巧回到如意楼,却没瞧见楚无恨的影子。忐忑了一路的温若宁暗自松了口气,便拉着碧巧坐在屋里简单吃了晚饭,

“宁姐姐,现在咱们身上已无银两,若是再有什么事,可如何是好?”碧巧坐在温若宁身侧轻叹,想起温若宁白天千金散尽的势头,忍不住替她担心。

“现下我你两个弱质女子,赚钱之事无门无路,只能等楚无恨回来同他再要些银两。”温若宁手执瓷杯,慢声细语,似是一点都不为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担心。

“可平日里公子已给了不少,如今告诉他一下子花光,怕是不好交代吧?”

“留我住在这里的人是他,我的吃穿用度自然是要从他身上出,难不成要我搭人又搭钱吗,这也忒不划算。”

碧巧看着温若宁紧紧计较的样子,轻笑出来,说:“碧巧觉得宁姐姐做事总有自己的打算,说是一回事,做又是另一回事,但总不会令自己吃亏。”

“你这丫头,把我说的太神了点。我现在我可是有要害捏在别人手上,纵使有再多妙计,也是一个都使不出来。”

“可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,碧巧觉得楚公子对姐姐并无恶意呀。”

“现在没有,不等于以后没有,他没有,不等于别人没有。我现在就好似一个黑夜中的旅者,看不清四周,也看不清前路。只能凭自己的直觉,慢慢向前走。若是真有恶狼出现,恐怕难免会被啃个皮骨不剩。”

碧巧看看温若宁渐深的眸子,抬手搓搓自己的手臂,低声说:“宁姐姐,你别说了,听着怪可怕的。”

“别怕,”温若宁浅笑着揉揉碧巧的头发,说:“甭管什么恶狼恶鬼,它来了,我挡着便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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