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初入警界02

回到派出所后,我连夜讯问,得知三个人是惯犯,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,从他们拎的袋子中不但搜出了一些生活用品,甚至还有几只家禽和一条被他们药死的狗。我当时就很纳闷,他们偷这些活物的时候为什么总是神不知鬼不觉,后来他们向我道出了一些经验,原来他们在作案的时候,一般白天蹲坑踩点,后半夜2点左右才开始动手,用他们的话说,这个时候老百姓睡得正是香甜的时候,不易察觉。另外,他们的手法也比较熟练,偷家禽的时候,他们钻进那鸡架鸭架里,摸着一只之后,残忍地将脖子一拧,活活将其掐死,那家禽根本就叫不出声来。偷狗的时候,他们则事先准备好诱饵,抹上麻药,狗吃了之后基本上都会被药倒。

我听了他们的讲述之后,再看看他们鼻青脸肿的狼狈样子,觉得既好气又好笑,心想这世界上真是什么人都有,偷鸡摸狗地能换几个钱,还被老百姓打成这副样子。

我背后挨那一棒子,事后得知是红光村一个60多岁的老人打的,老人家恨透了这几个窃贼,这几年他丢了不少东西,本想也打两下出出气,没想到黑灯瞎火的眼神不好,一不小心就砸到了我的身上,所幸他上了年纪力气不大,否则这一棒子下去,还不得让我躺上个十天半月。即便这样,我还是觉得肩膀处疼了好几天。

自从三个窃贼被抓后,红光村的治安状况明显好转,再也没有被盗事件发生,我和村民的关系也日渐融洽,他们对我这个没有架子的小警察很是喜欢,平日里都亲热地称呼我为小徐,我每次下乡的时候,他们都会送我一些朝族特色小食品,我拒绝不要,他们就使劲往我怀里塞,这让我渐渐地悟出了一个道理:那就是老百姓的心目中都有一杆秤,只要你对他们一百个好,他们就会还你一万个!

尽管我和群众的关系越来越融洽,但还是经历了一件对我灵魂触动很大的事情。作为一名警察,虽然我的心里也存有一份善良,但是在面临情与法的抉择时,我也不得不将这份善良掩藏起来,用自己的行动去捍卫法律的尊严。

记得2001年8月的一天,我去新立村调查暂住人口的情况,当我走到居民王向海家时,意外发现他家有一个中年男子慌慌张张,行迹十分可疑。我问王向海夫妇,这个男人是谁,两位老人支支吾吾地说不认识。我知道王向海的儿子王强五年前因为过失杀人一直潜逃在外,所以凭直觉判断此人很可能就是王强,于是我大喝了一声:“王强,你给我站住!”此人听到我喊他名字之后,撒腿就往外跑。我早有准备,几个箭步就追了上去,一把将他按倒在了院子里。逃跑了5年之久的王强哪肯轻易就擒,拼死挣扎,这时王向海夫妇也上来撕扯我,想要将儿子救下来。我怕一个人扭不过他们三个人,急中生智,赶紧掏出手铐铐在了王强的手腕上,然后将另一头铐在了自己的手腕上。这时,王向海夫妇见他们的儿子已经不可能挣脱,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竟然哭喊着一起直挺挺地给我跪下了,乞求我放他们儿子一条生路,声泪俱下地说他们就这一个独生子,几年前杀人也是因为一时失手,只要我放了他,那么我的大恩大德他们永世不忘。王强见年迈的父母为了解救自己居然给别人跪下了,心如刀绞,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,大哭道:“爸——妈——,儿子对不起你们啊!”那哭声撕心扯肺,听了让人万般不忍,虽然我也动了恻隐之心,怎奈法不容情,最终我还是噙着泪水,将王强缉捕归案。

经过这件事情之后,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,我知道很多犯罪分子走上犯罪道路都是一念之差,更知道犯罪分子犯罪之后伤害的不只是他本人,更有他的父母和亲人,所以我们身处在社会中一定要谨言慎行,万不可过于冲动和莽撞,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,不但毁了自己,更会毁了一个美好的家庭。

尽管在工作上干出了一点成绩,但是丹丹的家人们看我整天陷于派出所的琐碎工作中也不是办法,眼见着丹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,他们主动提出要托关系把我调回市区去,对此我没有任何异议,心想反正在哪里都是干工作,如果能回市区更好,不但离家近些,可以照顾丹丹,而且就是那工作环境和待遇都会好些。

那天利用去岳父家吃饭的时机,丹丹妈和我说了这件事,她说她有一个同学在春城市公安局任处长,和我们江林市公安局张局长关系不错,说一句话应该能管用的。我听了丈母娘的话,没有吭声,心想这事情成不成还不好说呢,我也不能高兴得太早。

但是让我感到很意外的是,事情竟十分顺利,2001年9月份,我在丹丹家的帮助下,被正式调入到江林市东山派出所,从而结束了在乡镇派出所的工作生涯。接到正式通知的那天,我心情愉悦,仿佛过节一样,买了大鱼大肉前往丈母娘家,准备好好地庆贺一番。

酒桌上,丈母娘一副办了大事的样子,侃侃而谈。她说这次调动是一般人办不了的,幸亏她这个同学有力度,给我们的局长直接拨了个电话就搞定了。旁边丹丹也添油加醋地说:“徐阔,你可要记得妈妈的好啊,既然把你调回来了,你就要安心工作,同时也要照顾好我,否则你能对得起谁啊?”我听了她们娘俩的话没有吭声,心想:“这的确又欠了她们一笔,将来可让我怎么还呢?”可能很多人以为我这想法不对,丈母娘又不是外人,这么做也是应该的。但我却不这么想,我觉得做人就该有个原则,无论是谁对你好,你都得心中有个数,哪怕是父母兄弟的情义,你该还也得还。

我正式调转那天,绿水河管区内的一些老百姓得知了这个消息,有几个群众自发来送我,其中有一个姓陈的老大爷握着我的手不撒开,老泪纵横地对我说:“小徐,你走了,大爷的事情谁还来管?大爷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,舍不得你走啊!”这个陈大爷是我们管区内的一个老上访户,他儿子在几年前被同村的一个人打成重伤致残,嫌疑人出逃迟迟未被缉拿归案,由于打伤他儿子的人是光棍一个,没有任何直近亲属,所以此案侦破得相当困难,派出所的经费又有限,如果没有可靠线索,不可能天南海北地去寻找凶手。可老人却不管,几乎天天来派出所上访,比上班还准时,时间久了,大家都对这个执拗的老头很反感。只有我每次在他来的时候都热情接待,时不时地还会去他家里帮着干些零活,就这样老人对我的印象特别好。我说大爷你别着急,我走了,你的事情自然还会有人管的,而且我也走不远,还在咱们江林市,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,尽管来找我,能帮忙的我一定会尽力帮你去办。陈大爷听了,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。

张虎和杨老六听说我要走,非要请我吃顿饭,我百般推辞不过,也就答应了。在酒桌上,张虎和杨老六举杯对我说:“徐老弟,这辈子我们警察见得多了,但是像你老弟这样正直的警察却很少见,没的说,你的所做所为让我们哥俩服气!”我听了马上说:“张哥,杨哥,话可千万不能这么说,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警察而已,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,感谢两位哥哥一直以来对我小徐的支持,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,可千万别和我客气。”

那顿饭,我们酒都没少喝,后来我醉了,杨老六亲自开车给我送回了市区。我坐在车里,眼望着渐去渐远的绿水河,心想人活一世,还得将良心摆正,所谓“人过留名、雁过留声”,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品,群众自然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评论。

被调回市区后,我们六兄弟又找机会聚到了一起,大家都为我能回市区工作感到高兴,然后各自畅谈参加工作之后的苦辣酸甜。首先是老大杨彪作了发言,他说:“我以前出入市委大院时,身边接触的都是市委领导,那时感觉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官,好歹也是在上层机关。现在可好,一下子变成了科局单位的普通工作人员,而且那政治处简直就是清水衙门,啥待遇也没有,叫人心里怪不平衡的。”老二肖成说:“你算不错了,我们指挥中心的工作那才叫一个单调,每天守在电话机边,没完没了的‘您好,您有什么需要帮助?’,而且遇到骚扰电话,还要很有耐心地和对方解释上半天。”老六焦民说:“你们都知足吧,我们看守警的工作那才叫一个苦,每个班都要值24个小时,与犯人只有一个栅栏之隔,活动空间也仅有那狭长的十几米,其实又和被关在监牢里的犯人有什么两样?”倒是老三孙洪亮看得开:“其实警察工作倒没有什么难,只要把业务弄懂了就可以,以前总觉得自己对法律法规掌握的不错,谁知办了几个案子,都被检察院给退了卷,为此没少挨中队领导的批。”这边大家都七嘴八舌地作着发言,只有坐在角落里的王向中一言不发,大家提议他也说两句。谁知他却一声不响地倒满了酒杯,表情抑郁地说出了这样的话:“妈的,不当警察一辈子后悔,当了警察后悔一辈子,我都想着要辞职不干了!”说完之后一仰脖将那酒一饮而尽,大家看了看他,在他的情绪带动下,也都将那一整杯的白酒干了个底朝天。其实不用哥几个说,我已经以自己的亲身经历,体会到了做警察的辛苦,这种辛苦并不是用语言所能描述的,警察职业的特殊性决定了你必须要放弃很多东西,而放弃的同时意味着你可能体会不到很多做人的快乐。

由于是参加工作后的第一次聚会,大家在一起难免多贪了几杯,正当大家喝到兴头上时,忽然一支酒瓶子从邻座飞了过来,差点砸到焦民的头上。我们大家都被吓了一跳,抬眼看时,原来是邻座的几个人不知什么原因打了起来,吵吵嚷嚷的,好像都是混社会的痞子,那打架的人从屋内打到屋外,转瞬间就跑得无影无踪。

一场虚惊过后,哥几个又重新坐了下来,话题自然就扯到了治安状况上,大家都认为江林市的社会治安是每况愈下,老百姓人人自危,甚至晚上都不敢散步,已经到了不得不彻底整治的时候了。老大杨彪一副深沉地样子说:“要想彻底整治,还得从根本入手,如果张老五这颗毒瘤不铲除,那么这治安永远也好不到哪里去。”一提到张老五,大家都义愤填膺起来,现在张老五在江林越发得意了,不但依靠打砸抢垄断了江林市的整个运输市场,而且成立了以他个人为法人的娱乐公司,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民营企业家。

老二肖成愤怒地说:“我就不明白,明明是一个五毒俱全的家伙,浑身劣迹斑斑,怎么就能让他在江林市立住脚?难道我们警察都是吃干饭的不成?”老三孙洪亮喝了一口酒,不紧不慢地说道:“这你就不懂了,人家那叫有背景,说白了,还不是我们公检法内部有人在替他撑腰。”听孙洪亮说完,大家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,不住地连连点头。的确要想将张老五犯罪团伙打掉,必须得将公检法系统中的那些腐败分子清除出去。一提到这些公检法中的败类,大家又都愤慨起来,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执法的人,却偏偏要和犯罪分子勾结在一起,后来大家认为还是一个人的道德品质问题,如果他的价值观里根本就没有将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,谋求的仅仅是一己私利,也难免做出此等令人不齿的事情来。正说着,焦民突然将酒瓶子往桌子上使劲一砸:“他妈的要是不将张老五绳之以法,我就不当这个警察。”大家都被焦民的举动吓了一跳,关切地问他:“怎么了六弟,是不是被刚才的酒瓶子吓到了,想要出出气?”焦民情绪激动地说:“不瞒哥几个说,我与张老五有私仇在身,我表姐夫就是他手下给打残的。那时我姐和我姐夫刚结婚不久,买了一辆车在站前跑运输,后来张老五手下的人说抢了他们的活,不但将车给砸了,而且还将我姐夫给揍了一顿,这股恶气不出,实在让人心里不痛快。”我听焦民这样说,忽然联想到自己那次被抢并挨了两个耳光的事情,也气愤不已,嘴里附和道:“就是,一定要找机会把这家伙弄进去,否则这警察当得还真是窝囊。”王向中善意地提醒道:“你们两个别喝点酒就说大话,那张老五岂是说弄进去就能弄进去的,咱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,这家伙背后还有人替他撑腰,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。”我听了王向中的话,颇有些不服气,说:“谁替他撑腰我不管,我只知道邪不压正,只要他别犯在我手里就好。”焦民也在旁边替我打气:“就是,法律面前人人平等,只要我们掌握了他足够的犯罪证据,就能够定他的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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