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章 定亲和新宅

“那金人喊你做什么?”岑开致勾了勾江星阔的尾指, 道。

“闲话几句,无事。”

完颜计此人真是看不透,邻座客人正嘻嘻笑谈着任将军如何将金狗打得落花流水,他施施然品酒, 面不改色。

江星阔听闻礼部的官员倒是差点将都亭驿的门槛踏烂, 不过完颜计很是宽宏, 只说牙齿还有咬了舌头的, 边境偶有摩擦不稀奇。

“听你这般说, 那任将军只赢民心,朝廷却并不买账?”岑开致听得蹙眉, 问。

“圣上倒是一直有北上之愿,可惜我朝重文轻武,岳将军之后, 更没甚个武将能成大气候, 朝中历来是主和派压过主战派, 再说百姓虽津津乐道这点的胜利,除非有个所向披靡的大将, 拍着胸脯打包票能一举收复失地, 歼灭金国, 否则百姓也是不愿的。”

“这种事, 怎么打包票?”

江星阔仰脖喝下一盏冷酒, 道:“所以么。”

这场胜仗是一朵小小的水花,很快湮灭无声,江星阔听得几句唱反调的风言风语,说任将军夸夸其谈, 将小打小闹颂扬的好似自己已攻下中都。

这话虽刻薄了些, 但细论起来, 还真是如此。

入了夏,雨水更加磅礴,十日里有七八日在下雨。

今日的雨势更是猖狂,由风裹挟,给江星阔送信的差役牵着马勉强走了几步,被阿山喊了回来,给他在官廨里安排了个住处,暂时避一避风雨。

耳边尽是狂啸的风声,阿山抹了把脸,大声吼道:“大人,您今晚也歇在廨舍里吧。我午前已去岑娘子那看过了,无碍的。”

江星阔点点头,走到回廊背风处拆开信件,信是江海云寄来的,有些字已晕墨,但依稀能看清,他看罢没什么表情,对阿山道:“取周大人的卷宗库的钥匙来。”

因有了文豆的主张,雨日虽少了上门的生意,但食肆的买卖依旧热络。

食肆灶太小,文豆又在炒货铺子后又搭了一个灶,阿娣每天倒有大半时候在这忙活。

朱氏好几回旁敲侧击,再加上食肆也的确缺人手,岑开致将阿好也招进来做了帮厨,专给乔阿姐打下手。

外头虽是大风大雨,可阿娣在灶边烘着,依旧是闷了一身的汗。她熄掉几根柴火,由得五花肥腩慢慢的煨,便从炒货铺的后门快步冲回食肆。

雨声急促,文豆举着伞在她身后喊都喊不住,虽只有几步路,却叫两个傻瓜都淋得透湿。

文豆刚好有身衣裳请钱阿姥缝补,阿娣也有衣裳存在食肆方便换洗,两人分头去换。

阿娣脱得只剩下一件袙腹,门忽得一开,阿好同风雨一起涌进来,见阿娣一脸惊慌,笑道:“是我是我,怎么,怕是文豆?”

阿娣背过身去皱眉,道:“这是阿囡的房间,不论有人没人,文豆才不会进来。”

后脖颈处有根线头,痒痒的,一时间又摸不到。

阿好见她伸手去够,按着阿娣坐下,凑嘴过来咬断了,道:“你这一日日的忙,真半个子都不给你?我都挣了快一两银子。”

见阿娣低头拧着扣子不语,阿好继续道:“不过也是,你是学手艺的,日后咱自家单干,就靠你这份手艺撑着了。”

阿娣转脸看着阿好,道:“没想到姐姐心气还挺高,我却是个不愿操心的,只跟在岑娘子手下做事便很好了。”

阿好小时候就觉得阿娣呆傻,如今大了,呆傻气还是不减反而增。

别人家的地盘不好说话,阿好想着晚上家去,让冯氏和朱氏一起给阿娣说一说道理。

风大雨急,歪牛手下小弟送吃食时跌了一跤,一甑煨肠结全喂了水坑,还赔了几颗烂牙。

文豆从账上支了银子给他,叫他去看伤,煨肠结只按着本钱从他月银里扣。

阿好看得直摇头,觉得这个也傻,做生意哪能这样厚道?

临近傍晚时,雨停风弱,小风微微的吹,是夏日里难得的凉爽。

前日里,江家派人敲敲打打的来下聘,差点没把一条街给堵了,聘礼食肆自然搁不下,拐了个弯,抬进大理寺近旁新置的宅院里了。

两大篓的干果糖块留在了食肆道旁,供街坊四邻同乐,大家一边吃一边贺喜,钱阿姥笑眯眯的说婚期定在秋日。

走了这个过场,江星阔再来食肆,就觉得底气足了不少。食肆最后一道吃食已经离火,钱阿姥往阿娣的腰裙里捧了好多的桂圆、雪片糖,让她拿回家吃。

文豆还在与舍七核对抬上驴车的吃食,道:“仔细些。别送错了。”

舍七应下,赶着小驴车从食肆经过,道:“江大人,恭喜啊。”他又扬扬手,对着食肆里边喊,“岑娘子,恭喜啊。”

江星阔回头看向刚掀了门帘走出来的岑开致,微微一笑。

新宅院挂了门匾,江府两个字笔走游龙,十分大气,一看就知是江星阔亲笔书写。

崔姑已经在宅院里安置下来了,替他们开门挑灯。李氏刚买下这宅院时,因怕岑开致不喜欢,特让江星阔带她来瞧过一次。

虽然那时是白日,同眼下灯光昏沉的景象有所不同,但岑开致还是发现有些地方不大一样了。

不知是道旁石雕灯柱的样式,还是草木的排布,似乎变了些,更多几分岑家旧宅的韵致。

岑开致抿抿唇,依偎在了江星阔身侧,不知什么时候,崔姑已经退下了。

岑开致旧时的闺房有个很有趣的地方,屋后有个同台阶齐高的小池,是活水,同岑家屋外的小河相通。

夏日里天热,铺了席子纳凉,伸手就能玩水了,幼时多少个夏夜,小小的岑开致趴在席上睡得香甜,手指还垂在池水中,玲珑的鱼儿亲游过来吻她的指尖。

岑开致从不知道,阿爹是什么时候把她抱进去的。

小江府院墙外也有河,江星阔就依着那小池的样式,也造了个四四方方的小池子,因不是天然形成,所以挖了小溪引水进来,不知工匠是怎么弄得,雨天河水涨,池水不涨,旱日河水干,池水不干。

借着池上树枝上悬着的灯笼可见,已有小鱼儿顺水流进来,在此安家了。

“还未投锦鲤,唔……

江星阔才说了半句话,岑开致回身扑倒他怀中索吻,他怎忍心叫她踮脚受累,托着胯一颠,叫她整个人攀上来,双腿牢牢缠住他的腰。此番拥吻,她极热烈主动,含唇送舌,江星阔只消闭目享受。

因婚礼设在江府,所以新房也在江府,此处算做两人平日里的小宅院,也就不拘使用了。

崔姑置办了几道佐酒的冷菜,两人共饮。

糟汁是食肆里惯有的,经岑开致一番调弄,左邻右舍都买了一坛去使,崔姑使了几回,觉得又简便又味美。今日这桌上的小菜,便有鸭舌、拔骨鹅掌是用这糟汁浸过的。

寻常鸭舌酱卤过后熏干,红润耐嚼,若是鲜鸭舌,煮熟后用糟汁浸泡,就另有一番柔嫩细巧的好滋味。鹅掌厚而肥美,皮和筋微韧,爽口弹牙。

临安鱼市上的海瓜子多泥沙,吐沙后用水焯得开口,酱汁稍拌,再起油锅下青葱姜蒜,烹得葱油香气,浇到海瓜子上。吃海瓜子,不宜也无法狼吞虎咽。

岑开致含了一勺入口,江星阔虽觉没什么肉,不如吃蛤蜊,却也乐见她用舌尖一粒粒将肉壳分离。

一杯杯酒下肚,岑开致碗边的海瓜子壳已经垒成一堆,这种纤薄的贝类极鲜,崔姑手艺只是家常滋味,可一吃起来就意犹未尽,似乎怎么也吃不饱。

酒意醺然间,岑开致谈及岑父,喃喃道:“当年阿爹要是没出那趟海就好了。”

她不是沉溺往日悲伤不可自拔的性子,江星阔没听她提过几回岑父之死,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,道:“是在何处出事的?”

“海上的灾厄不好估量,说是出了东海没多久就出事了。”岑开致流露出几分嫌恶之色,道:“那年同张屈去明州替爹置办身后事,我本要去明州府衙问个详细的,偏他畏畏缩缩,躲躲闪闪,生怕我闹出什么事情来。我没有要他相帮,他却处处阻拦,如今想想,怕是那时就想好了要在明州考场舞弊,怕我闹大了,令他在明州府点眼,不好行贿了。”

江星阔道,“你可是觉得爹爹的死有什么蹊跷?”

岑开致微微蹙眉,想了一会,摇摇头道:“天有不测风云,我只是觉得凑巧,那是阿爹几年来最贵重的一船货,邹家和佘家也都参与,不然阿爹和邹家的三叔,佘家的次子也不会跟着亲自押船了。”

说到这,岑开致一默,忽然道:“我若是男丁,那次就是我出海,阿爹他……

“谁的性命不是性命,你不要胡思乱想。”江星阔想了想,道:“原来张屈舞弊和阿爹出海这两件事只差了这么点日子。”

岑开致点点头,道:“嗯。我本就与他毫无感情,他待我阿爹的事如此冷漠,叫人心寒,他偏偏又心思不正,落了把柄捏在我手中,老天有眼,若如此我还不叫他下狱,我还做人?不如做猪狗罢了。”

听她如此说,江星阔蓦地想起自己前日里看过的卷宗,张屈和张作的案子是周锦录所办,卷宗上所写,这两人夜里吃醉了酒,跌进半干的河水里,爬不出来,活活叫河泥给闷死了。

这些细节,岑开致并不知晓。江星阔看向岑开致的睡颜,睡梦中依旧带着点愁色,只伸手撩去她面颊上的几根碎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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