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招聘启事1

安妮的咖啡机本来搁在自己办公室专用，但为了与大家打成一片，就把咖啡机贡献出来，变成了公用。这天，咖啡机出了点儿故障，刘向前对照着说明书鼓鼓捣捣，却不得要领。袁帅、何澈澈端着咖啡杯排队，等得着急。

“自打安妮搬来这台咖啡机，好是好，可是本人已经有咖啡因依赖了——一天不喝就没精神，流鼻涕打哈欠，什么都干不下去！”袁帅警觉起来，“安妮别是往里掺冰毒海洛因了吧？本人酷似毒瘾反应！”

“你就死了这份心吧！”何澈澈说，“那成本太高，天天这么无偿供着你，Anney总早破产了！”

“反正她是借咖啡对我们实施精神控制，而且已然得逞！”袁帅坚持，“我就说嘛，没有免费的午餐，咖啡也一样，这相当于免费给咱们打鸡血，然后玩命儿工作，直到被她榨干！”

“咱们喝的是咖啡，挤出来的是血汗！”

袁帅开玩笑地催促刘向前：“我说刘老师，太阳下山之前还能修好吗？影响我精神抖擞工作你负责啊！”

刘向前急得满头大汗，大发牢骚：“真不赖我！这是给中国人看的说明书吗？”

袁帅、何澈澈凑到近前，接过说明书，翻来覆去找中文内容，“嗯？中文说明呢？”

“要有中文，我还用拿英文字典？！”刘向前一肚子气。

袁帅、何澈澈这才看见，刘向前手边果然放着一本《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》。

“您这太夸张了吧？”

“一点儿不夸张！”刘向前痛心疾首，“这说明书上，英法德俄美日意奥全齐，除了这八国联军，连蒙古、西班牙、阿拉伯文全有，统共十二种，唯独就是没中文！最可气的就是，我找了半天总算认识几个字——MadeinChina——中国制造！你要是纯出口也行——压根就没打算卖你中国人——既然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也销售，为什么就不能豁出去添上中文？说小了，这是一个服务意识问题；说中了，这是一个文化意识问题；说大了，这是一个民族自尊问题……”刘向前继续义愤填膺、滔滔不绝地声讨着。刘向前一向给人的印象是中庸之道，存在即是合理。不料，咖啡机说明书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，一番慷慨陈辞，使得袁帅、何澈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，对他刮目相看。

“看来我们对刘老师了解得太片面了，其实他很富有正义感！是个性情中人！”

“而且忧国忧民！”

刘向前顺杆爬，“坦白地说，我这个人平时比较低调！其实我不光热爱生活，更热爱真理！刚才我是不是太激动了……”

“您完全有理由激动！”袁帅赞同，“对这种现象，我们也是深恶痛绝！比方说现在的家电、汽车，那些按钮标识清一色都洋文，就说我还英语四级呢，一开始用都蒙！”

何澈澈揶揄：“这是逼着咱们全体同胞尽快提高外语水平啊！现在不都说跟国际接轨嘛！”

“接轨也不是这么个接法儿啊！”袁帅控诉，“大街上一转，放眼望去，什么托斯卡纳庄园、帕提欧广场、路易皇宫别墅、恺撒大帝酒店、伊丽莎白桑拿房、阿卡迪亚高尔夫，让人怀疑是不是一不留神出了国踏上人家地盘了！过去地主又土又傲，可是纯粹！现在的富豪连点儿骄傲感都没了，恨不得把洋人祖宗八辈都捎上，跟人家沾点儿亲带点儿故，出门儿才敢挺着鸡胸脯装贵族——洋奴！”

刘向前说：“人家法兰西是怎么处理这问题的？外文——主要是英文——你可以用，但是字体大小严格规定，必须小于法文！这就叫文化自豪感！”

袁帅和刘向前义愤填膺地大发议论，何澈澈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，“骂了半天洋奴，结果最后还是推崇人家法兰西……”

袁帅、刘向前颇为困惑，“是啊，说来说去又绕回来了，怎么就绕不过去呢？！”

“是我举例子举错了，不应该举法兰西，应该……”

何澈澈狡黠地接过话头：“应该举咱们编辑部——杂志名叫《WWW》，总监名叫Anney，主编名叫Elizabeth，编辑Casanova、Albert、Aurora、阿童木——没有任何中国元素！”

“还真是！”袁帅如梦方醒，“义正词严了半天，敢情咱自个儿就是洋奴！”

刘向前挠着脑袋，“怎么改成自揭自批啦？我脑子有点儿乱……”

何澈澈指出深层原因：“我好歹总结一下吧！其实咱们每个人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有点儿洋奴意识，只不过大家彼此彼此，都不自觉罢了——从哲学上说，这叫集体无意识！”

此时，安妮悄然出现在身后，袁帅、刘向前毫无察觉，只有何澈澈看得清楚，立刻闭嘴。袁帅继续侃侃而谈：“我彻底觉悟了！要从我做起，从现在做起！我这就找安妮说道说道去！”刘向前慌忙阻拦：“这不把阶级斗争扩大化了嘛，而且斗争矛头直指Anney总，不好不好！和谐，要和谐！”

何澈澈一个劲儿冲两人使眼色。袁帅一转身，差点儿跟安妮撞个满怀。

“背后议论领导是不是？”安妮故意板着脸，“说我崇洋媚外、没民族气节是不是？”

刘向前抢先为自己开脱：“Anney总，我真没说您，我说的是假洋鬼子……不是不是，您不假，您是真的……嗨，我不是这意思！”

“安妮，咱们俩这关系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西方拉拢过去吧？我不挽救你谁挽救你？！”

袁帅耍贫嘴，安妮啼笑皆非，“省省吧，你就不怕被我拖下水啊？告诉你，这个问题一点儿不新鲜，早就有定论了——毛主席说要洋为中用，鲁迅说要拿来主义，我说既不要草木皆兵，也不要小题大做，要心态平和、等闲视之！”

刘向前赞叹：“看，领导就是领导！有水平！有高度！”

袁帅不服气，“这么说，我们爱国主义还错啦？”

“没错！”安妮表示，“但爱国主义不等于国粹主义！我也看不惯那些认准了外国月亮比中国圆的，中西合璧和崇洋媚外就一纸之隔，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是不卑不亢恰到好处的！”

背后有人清了清嗓子，大家循声望去，不知何时，戈玲已经站在了编辑部门口，“在这个问题上，我跟安妮一直有不同看法。安妮能不断自省，我特别欣慰！咱党中央不也提出来了嘛——文化大发展大繁荣，提高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，太高瞻远瞩了！这其实就是咱们《WWW》的办刊方针！”

“可是这不等于因循守旧！”安妮补充，“党中央还提出来了，要深化文化体制改革，这就是咱们《WWW》的行动纲领！”安妮走过去，只一按某个按钮，咖啡机就正常工作了。

袁帅、何澈澈一见两位领导又起争议，连忙知趣地溜回自己座位。刘向前试图两边讨好，便从中调停：“两位领导说的都是真知灼见，其实是完全一致的！”

安妮与戈玲无意继续争论下去。戈玲开始东张西望地找人，“欧小米！欧小米！小米呢？”

刘向前说：“报告主编，欧小米还没到！”

“是不是要出去采稿？”袁帅要打电话，“我传她速来见驾！”

“且慢！”戈玲摆手，“不是这事儿！我问你们，今天什么日子？”

大家一时没领会戈玲的用意。

“今天什么日子？立秋？芒种？白露？还是小寒？”

戈玲这才道明：“今天是欧小米在我们编辑部实习的最后一天，明天她就实习期满了！”

大家恍然大悟。

“Oh！thatremindsme！时光荏苒，岁月如梭，小米已经来三个月了！Isee，我们需要决定她的去留！”

戈玲点点头，“我就是这意思！”

“当然是留了！”袁帅历数欧小米的优点，“你们看啊，欧小米芳龄二十出头，花样年华，要相貌有相貌、要身材有身材，带出去绝对有面子！而且冰雪聪明、善解人意，上得厅堂，下得厨房……”

安妮在旁挖苦：“帅哥，我听着你这标准像给自己找girlfriend？！”

“我这是一心为公！现如今容貌和智商匹配的美眉是稀有物种，我们编辑部必须重点保护！”

“你是想囤积居奇占为己有吧？”

“嘿嘿，我是想有备无患，免得供小于求，你趁机捂盘惜售、哄抬价格，像糖高宗、豆你玩、蒜你狠，那我就被动了！”

何澈澈插话：“找工作是双向选择，先问问欧小米本人的想法……”

“还双向选择？”刘向前的看法更加从现实出发，“现在就业形势多严峻啊，考研热为什么？大学生找工作难！能有份工作算不错了，还选择？甭问，欧小米肯定巴不得留下来！”

戈玲表示赞同：“最近考研热又改成考公务员热了。前一阵中直机关公务员考试，104万人报考，竞争率是93：1，最热门的职位是4224：1！”

安妮提议：“欧小米实习期间的表现verygood，今天是最后一天了，我们应该对她进行职场测试，说白了就是故意出难题，考验她的心理承受力、团队意识，然后根据她的表现，投票决定去留！OK？”

戈玲担心：“这八〇后的孩子都是宠大的，哪受过这个呀？弄不好再急喽！要不还是算了吧……”

“职场如战场，她早晚要过这关。”安妮坚持，“我们是为了让她有刻骨铭心的体验，这是在帮助她成长！”

刘向前忙不迭地表态：“我坚决与Anney总保持一致！经历人生沧桑就会领悟到，决定你命运的人不是你自己，而是别人！可惜啊，他们八〇后不会夹起尾巴做人！”

只有袁帅胸有成竹，“你们对她太缺乏了解了！欧小米是何等人也——精灵鬼怪冰雪聪明！别看她平时伶牙俐齿的，损起人来见血封喉，可今天这重要关头，她绝对审时度势，表现得无可挑剔。我敢保证，她一进门肯定不笑不说话，把每个人都哄得滴溜转！”

另几人面面相觑，显然半信半疑。

“难道小米会夸我beautiful？”安妮质疑，“在她眼里，beautiful女人可没几个！嗯哼？”

戈玲也说：“在她看来，我肯定是out了，她今天还能夸我huaishen？我还真不敢相信！”

“然后脏活累活抢着干，非要替我拖地？”何澈澈没把握。

刘向前摇头：“也不讽刺我了，言必称刘老师老师？可能性小于零！”

“一切皆有可能！”袁帅不改口，“不信咱们打赌！输了，晚上海鲜城！”

“刘老师从来不豪赌，这不符合他每一分钱都做到收益最大化的原则！”

何澈澈有架秧子起哄之嫌，刘向前果然被激起了豪情，“豪赌就豪赌！我也豪一回！”

其他人闻言大愕。安妮小声提醒袁帅：“刘向前敢赌，说明百分百的胜券在握！帅哥你现在反悔，不算你不够man！”

袁帅态度强硬，“我是欧小米的蓝颜知己啊！知欧小米者，本人也！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选择阶级立场，到底站在谁一边？”

“我希望欧小米能做到，这是理想主义；我同样希望大吃一顿海鲜，这是革命现实主义。在两者之间，我选择——”

安妮跨出一步，站在刘向前一边。刘向前受宠若惊。

“谢谢Anney总的无私鼓励！”

“行！”袁帅咬牙切齿，“在大是大非面前最能考验一个人——你背叛我！”

戈玲随即站到安妮身边，“我声明，我是理想主义者，但我清醒地知道，距离理想实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！”

最后只剩下何澈澈，袁帅死死盯着他，以示威胁，“澈澈，哥平时可对你不薄啊……”

“哥，要不我还是少数服从多数吧！”

眼看着何澈澈也站到了那一边，袁帅痛心疾首，“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！欧小米马上就到，咱们拭目以待！”

在等待欧小米的时段里，袁帅不时地看表，明显坐立不安。刘向前瞄着袁帅，暗暗得意。何澈澈凑过来，善意地提醒：“哥，弓拉得太满了，输饭是小，输人是大！你是不是也心里没底？”

袁帅故作轻松，夸张地大笑，惹得其他人惊诧地朝这边望，何澈澈连忙向大家解释：“没事儿没事儿！冷笑话！巨冷！”

袁帅依然做强硬状，“我心里没底？没底我敢狂笑并且狂赌？！欧小米跟我什么关系？我对她了如指掌！”

“那我就放心了！”何澈澈刚要走，袁帅一把拽住他，哭丧着脸说了实话。

“兄弟，我心里还真没底！”袁帅掏出钱包数钱，“输饭是小输人是大？错！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，输饭就等于输人！更严重的是，一旦输了，我跟欧小米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假象就大白于天下，本人作为情圣的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！这是哥的本金，输不起啊！”

“那怎么办？现在形势对你不利！刚才我想去吓唬吓唬刘老师，让他知难而退得啦，结果他说半年没吃着海鲜了，决不能放过这个占便宜机会！”

袁帅觉得没面子，强说横话：“笑话！搞定一个实习生都没把握，本人还是Casanova吗？哥可以不了解天文地理，但对女人，我敢说尽在掌握！欧小米今天一举一动都会照我说的做！”

话音未落，可以望见欧小米驾驶摩托车进入了停车场。事不宜迟，何澈澈冲袁帅使个眼色，大声地让所有人都听见：“帅哥，我刚才在楼下看见你车窗没关严，赶紧下去看看吧！”

袁帅领会，“是吗？那我得看看去！”

没等安妮、戈玲反应过来，袁帅就匆匆忙忙往外走。只有刘向前心里起疑，起身要追。何澈澈见状欲拖住他，

“刘老师刘老师！PS我给您做好了，您看看效果！”

“回来，回来再看！”刘向前摆脱何澈澈，向门外追去。

袁帅一出编辑部办公室，撒腿就往电梯方向跑。不料没跑两步，发现刘向前追了出来，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放慢脚步。袁帅慢，刘向前慢；袁帅快，刘向前也快。袁帅猛地站住，缓缓转身，阴沉地盯着刘向前。

刘向前一凛。左右看看，楼道里再没有别人，不禁胆小。

袁帅一步步逼近。刘向前心惊肉跳，为了给自己壮胆并震慑对方，他功夫高手一般摆了几个架势，先是白鹤亮翅，继而仙人指路，然后又拳击。

袁帅站定在刘向前面前，目光如锥。刘向前立刻服软，改为软绵绵的太极，“嘿嘿，没事儿，我就是活动活动……”

不料，袁帅竟也突然软下来，恳求道：“我求求你刘老师！别跟着我了！我去厕所！”刘向前收了架势，胆子壮了：“嗨，我还以为你要杀人灭口呢！去厕所？嘿嘿正好，我也去！”

袁帅被刘向前紧紧尾随着走向厕所，正琢磨如何脱身，发现欧小米出现在楼道那端，向这里快步走来。袁帅心急如焚，急中生智，冲欧小米大声说歌词，一边挤眉弄眼地暗示：“对面的女孩看过来，看过来，看过来，不要被我的样子吓坏，不要对我不理不睬……”

欧小米闻声望来，见袁帅怪模怪样的，以为他又在搞怪，便瞪他一眼，踅进了女卫生间。

袁帅一着急，快步赶过去。到了门口，一狠心要迈步进去，发现刘向前紧跟了来，便沉下脸：“我上厕所你也跟着？！”

“这可是女厕所！”

“这首先是公共厕所！”

欧小米闻声回头，见状瞠目结舌，“光天化日，你竟敢勇闯女厕所，也太丧心病狂啦！”

“那我就破天荒见义勇为一回！”刘向前刚要往外拽袁帅，袁帅抬起的脚倏地收回，踩在门槛外，身子却探进去，姿势很奇怪，“我进了吗我？看，我脚没过线，刘老师你可给我作证！”

欧小米啼笑皆非，“请问您来女厕所到底有何贵干？”

“哦，我就是路过，顺便看看！”袁帅一边说一边暗中向欧小米挤眉弄眼地暗示。欧小米不解其意，所以不以为然：“你是不是受风啦？五官都挪位了！”

刘向前抻脖子一看，当即警告：“不按规矩出牌！第一次警告！”

袁帅只好收敛，改为唱歌暗示欧小米，“远方的客人，请你留下来，留呀留下来，一定要留下来……”

刘向前听出来了，再次警告：“第二次警告！”

正这时，一女子从里间出来，见两个大男人堵在门口，惊叫连连。袁帅、刘向前慌忙回避。略事镇定，袁帅才惊愕地发现，欧小米已经出了卫生间，走向编辑部，连忙撒腿去追。

安妮、戈玲、何澈澈正分头忙碌着，欧小米出现在门口。三个人都停下来，拭目以待欧小米的表现。袁帅气喘吁吁追过来，已经来不及提醒欧小米，一切只能听天由命。欧小米笑得灿若桃花，亲切地向大家打招呼：“Hello！大家好！”

安妮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。欧小米眼睛一亮，夸张地赞叹：“哇噻！Anney总今天veryverybeautiful！”

安妮一怔，“我没听错吧？Pardon？”

欧小米显得发自内心，“Veryverybeautiful！这段日子里，从您身上，我发现什么叫国际视野什么叫能力超群什么叫职业素质！您是一个高尚的人，一个纯粹的人，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，一个……”

安妮被夸得美滋滋的。不等欧小米说完，安妮就迫不及待地表态：“我知道没有最好只有更好，请你放心欧小米，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，我会更加努力！Yeah—！”

戈玲刚走出自己办公室，欧小米照样一通猛夸，“哇噻！主编您今天好好huaishen哟！”

此前的调侃竟然再次言中，戈玲和大家都惊诧不已。

“不对吧？”戈玲故意地，“我已经out了……”

“一点儿不Out！”欧小米很真诚，“您很与时俱进！您那么热爱自己的工作，那么坚守自己的理想，那么坚持自己的风格，那么那么！通过这几个月的实习，我从您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，懂得了很多道理！我将受益终身！”

戈玲激动得热泪盈眶，“虽然我知道你会这么说，可我还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！”

正在拖地的何澈澈都听得真切，猜测着欧小米对他的表现。只见欧小米放下背包、头盔，主动走上前来，“澈澈每天都你拖地，今天我来我来！”

欧小米不由分说地抢过墩布，卖力地擦地板。何澈澈不免瞠目结舌。见欧小米如此乖巧，袁帅如释重负，悬着的心稍稍踏实下来，冲一旁的刘向前示威：“愿赌服输吧刘老师！要不我替您给海鲜城打电话订位子？”

刘向前白他一眼，上前欲戳穿欧小米：“欧小米，你此时此刻的处境和心情我们完全理解，不过你不用这样……”

欧小米对刘向前的态度很是恭谨，“刘老师，谢谢您的关心！有句心里话我一直想告诉您，其实您是一个好人！热爱生活，心地善良，安分守己，小富即安，知足常乐——和谐社会最需要您这样的公民！”

刘向前倍加感慨，拥有投票权对一个人是多么重要。他感到自己有了尊严。谁说尊严无价？尊严就等于一顿海鲜大餐的价格。不打折。

欧小米埋头擦地，一路向前，擦到了袁帅跟前。袁帅站在原地望着她，对她接下来的反应既充满期待又惴惴不安。他想，该美眉一向古灵精怪，令人捉摸不定。难道今天真会不出所料，柔情似水地叫他一声哥吗？

欧小米抬起头，笑盈盈地望定袁帅。袁帅立刻紧张起来，暗自默念南无阿弥陀佛，提醒自己镇定，久经情场出生入死，岂能乱了方寸！心如止水坐怀不乱，方显情圣风范。

但见欧小米轻启朱唇，燕语莺声：“哥……”

尽管袁帅絮絮叨叨地进行自我心理暗示，但欧小米这一声哥，还是让他心头发颤，脑袋发晕，身体仰后便倒。幸亏何澈澈在后面扶住了袁帅，弄得大家一阵手忙脚乱。

一小时以后，欧小米前脚刚出编辑部，袁帅后脚就跟出来，得意地向欧小米表功。

“Verygood！没白费我这一番良苦用心！哥本来想给你打个十全十美的，可是为让你继续努力，先给你打个十全九美！事实证明，虽然刘向前搞破坏，我给你的暗示点拨还是发挥了重要作用，让你得以顺利过关！”

欧小米却不解其意，“什么呀？你暗示点拨什么啦？”

“哦，你不知道……”袁帅很尴尬，但转变得倒也快，“不知道更好，更有力说明了你我心有灵犀一点通，默契到了天衣无缝的程度！知我者，你也！知你者，我也！”

欧小米不置可否，“刚才我刚一张口你就昏过去了，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没对你说呢！趁现在没人，我最想告诉你的是……”

“稍等！”袁帅忍不住心潮澎湃，扶住墙，以防再次晕倒，“我扶稳了，你说吧！”

“其实你可能已经知道了……”

“那我也想听你亲口对我说出来！”

“那好！我……”

袁帅的心狂跳不止。可是没等欧小米说下去，刘向前追出来，急着冲袁帅嚷嚷：“第三次警告！出局！”

欧小米莞尔一笑，闪进女卫生间。袁帅想追不能追，转身对刘向前气急败坏，“你还不承认自己的失败，妄想负隅顽抗？！”

“测试下午六点才结束呢！现在还胜负难料！”

“哈哈哈哈！”袁帅笑得很夸张，“欧小米刚才的表现有目共睹，胜负难道还有悬念吗？”

“在我的极力主张下，Anney总和主编已经同意对欧小米进行加压测试！”

刘向前笑得很狡黠。袁帅一怔，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。

在接下来的加压测试中，大家有意对欧小米肆意支使，试探她的反应。

“欧小米——，Coffee！”安妮大声喊。

“欧小米——，”戈玲也喊，“我也来一杯！”

“还有我！”刘向前也凑热闹。

欧小米倒是有求必应，颠颠儿地给每个人端上咖啡。不等喘口气，事儿又来了。

“小米——，Coffee洒了，拿墩布来擦擦！”

“小米——，帮我复印一份资料！”

“给我拿几张A4纸！”

……

临近中午，任务又来了。

“小米，”安妮吩咐，“午餐你给大家买便当！”

刘向前点菜：“嘿嘿！我吃米饭＋清炒虾仁＋炸鸡腿！”

“我要份阳春面！”戈玲要求，“不要辣子，稍微搁点儿醋！”

“咖喱饭！还有韩国泡菜！”

欧小米箭一般出门去，风一般拎着便当回来，挨个端给每个人，又依次收回垃圾，像陀螺一般团团转。

袁帅唯恐欧小米承受不住，惴惴地不时看墙上的挂表，盼望快到下班时间——六点。表针跳跃着——十二点，一点，三点，五点……袁帅凑到欧小米面前，给她鼓励打气，“还有一小时，最后一小时！坚持！坚持就是胜利！”

欧小米心领神会，挥一下拳头，“Yeah—！”

这回轮到刘向前坐不住了。眼看时间将到，必须给欧小米再出难题，以挽回败局。于是，刘向前心生一计：“欧小米！”

“哎！刘老师！”

“想麻烦你个事儿……”刘向前故意吞吞吐吐，“嗨，要不还是算了吧！”

袁帅冲欧小米使个眼色，“算了就算了吧！”

欧小米却表现出少有的认真，“刘老师，有什么事儿您就说吧！别客气！”

“那我就说啦？”刘向前顺水推舟，“是这么回事儿——我刚想起来，我电动车电瓶没电了，得拿上来充电，可我现在得等个重要客户的电话，脱不开身，能不能……嘿嘿，麻烦你替我下去一趟……”

安妮、戈玲会意地交换目光。可袁帅一听，登时横眉立目，冲刘向前急了：“什么？让个女生下楼扛电瓶？！亏你想得出来！”

“我这也是灵机一动……”刘向前自知理亏，“所以我刚才说算了嘛！我就知道她不行！欧小米，算啦！”

哪知欧小米竟一口答允：“怎么不行？闲着也是闲着，我去！”

安妮、戈玲大感意外。欧小米正要往外走，被袁帅拦住，“嘚嘚！谁让我怜香惜玉呢，还是我屈尊亲自下去一趟吧！”

刘向前却千方百计找借口拖住袁帅，袁帅还没等摆脱他，欧小米已经出了门。一见欧小米真去，刘向前慌了神，连忙追出来，“小米！欧小米！”

欧小米驻足等待，刘向前追到近前，“欧小米你还真去呀？我是跟你开玩笑呢！你千万别答应我！”

欧小米半信半疑，“刘老师，是不是帅哥一说，您不好意思啦？没事儿，我只当健身了！”

刘向前沮丧而困惑，“欧小米你今天也太好说话了，这不是你风格啊！你怎么不跟我急呢？”

“平时我总跟您急，今天我无论如何不能再那样了！”

“我求求你了欧小米，你就跟我急吧！”刘向前都快哭了，不惜以利相诱，“你打的票有吗？我给你报喽！求求你行行好，跟我急，翻脸！你放心，我照样投你票……”

欧小米正被刘向前弄得一头雾水，袁帅赶了过来，学着刘向前的语气嚷嚷：“不按规矩出牌！第一次警告！”

欧小米笑笑，转身继续前行。刘向前要追，袁帅再次警告：“第二次警告！”

刘向前不甘心，袁帅又威胁：“第三次警告就出局！”

刘向前只得作罢。两人刚回到办公室，何澈澈进门来，“欧小米怎么下楼啦？”

“学雷锋做好事，帮刘老师下楼搬电瓶！”

听袁帅一说，何澈澈大愕，“噢，我的神！电梯刚坏了，咱这可是十二楼啊！”

大家意识到玩笑开大了。刘向前追悔莫及，“要知道电梯坏了，我就不给她出这难题啦！哪承想她真会答应啊？！”

“看今天这架势，你就是让她杀人她都干！”袁帅说。

戈玲颇感慨，“可见现在大学生就业有多难！都把一女孩儿挤对成这样儿了！”

“这就是职场测试的效果！”安妮说，“有过这次体验，以后她会加倍珍惜这份工作，热爱这份工作！”

“所以就拿人家一娇弱之躯当壮劳力……”何澈澈还是于心不忍。

“我这也是一心为公，选材嘛，就要严格！”刘向前猜测着，“十二楼啊，你们说欧小米挺得住吗？”

袁帅对刘向前的心思一清二楚，“你不就是盼着她爬到六楼就中途放弃嘛！这样儿你就不用破费了！”

“我声明，欧小米就是放弃，我照样投票顶她！”刘向前说，“态度决定一切，她有这种精神就行！不过，海鲜城你是非请不可啦！你也别追求高档，鲍鱼不非得四个头的，龙虾也不非得澳洲的，鱼翅要不就别点了，动物保护嘛！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！不过大闸蟹得是阳澄湖原产地的，必须的，不然就不叫大闸蟹！我要是你，就赶紧让澈澈上网团购，省不少呢！”

袁帅也预感不妙，暗暗叮嘱何澈澈：“兄弟，到时候别忘了找我妈拿存折，到海鲜城赎我！”

挂表指针接近六点。欧小米抱着电瓶出现在门口，累得摇摇晃晃。众人无不大感意外，都怔住了。

安妮惊叹：“Mygod！”

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，我趁机非礼一下！”袁帅激动地张开双臂，刚要拥抱欧小米，安妮抢先扑上去，一把抱住欧小米。

“太棒了小米，Iloveyou！”

“快！”欧小米快支持不住了，“电瓶！”

眼看欧小米手里的电瓶摇摇欲坠，袁帅赶紧接过去抱在怀里，“我也就非礼一下这个！”

“谁说八〇后不吃苦耐劳？”戈玲有话说了，“欧小米用实际行动证明，八〇后一样可以革命重担挑在肩！”

何澈澈备受鼓舞，“更有革命后来人——还有我们九〇后呢！”

大家情绪热烈之时，刘向前独自坐在一旁，心事重重。

“刘老师！”袁帅幸灾乐祸，“是不是正琢磨菜谱呢？你也别追求高档，鲍鱼不非得四个头的，龙虾也不非得澳洲的，鱼翅要不就别点了，动物保护嘛！不过大闸蟹得是阳澄湖原产地的，必须的，要不然就不叫大闸蟹！”

刘向前叫苦不迭，“什么叫作茧自缚啊？！”

“向前这我得说你！”戈玲忆起旧事，“你父亲刘书友还是比你稳健——同事那么多年，大伙绞尽脑汁妄想让他请回客，始终就无漏洞可钻！”

“哎，我愧对家父啊！”

袁帅动了恻隐之心，“谁让我这人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呢！这么着吧，海鲜必须要吃，不然就是不给刘老师面子，但是菜谱可以宏观调控，比如贴饽饽炒虾酱什么的，海鲜嘛！”

“对对！”刘向前立刻眉开眼笑，“袁帅真懂吃，炒虾酱是他们招牌菜！绝对鲜！其实鲍鱼、龙虾真没什么吃的，也就摆谱儿，忒俗！”

“要不您就让我们俗一回吧，咱还鲍鱼、龙虾得啦……”何澈澈成心。

刘向前批评何澈澈：“这点儿你就不如袁帅理解我！他嘴上厉害，其实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！”

“就是！”袁帅吓唬他，“龙虾免了，咱们大闸蟹！”

“啊？”刘向前真给吓着了，“不说……那什么吗？”

“你放心，咱就上一只！”袁帅给刘向前吃了定心丸，“大卸八块，人各有份——女士优先，蟹壳给她们仨，剩下蟹爪咱们分，粗细搭配，实在分赃不均就抓阄！”

大家笑得热烈。安妮拍拍巴掌，言归正传：“Ok！Itis5：59！职场测试即将结束，让我们一齐迎接欧小米的重大时刻！”

指针即将指向六点。袁帅带头，大家齐声倒计时，“Five—！Four—！Three—！Two—！One—！噢——！”

指针指向六点的那一刻，大家发自内心地欢呼起来。

“欧小米的实习期结束了，离开或是留下？我们面临选择。”安妮神情郑重，“我想，欧小米实习期间的表现，尤其是这最后一天的表现，大家有目共睹，就不用我多说什么了！欧小米，Goodluck！”

“谢谢！在《WWW》实习的这段日子，我永远不会忘！……”欧小米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，“今天是我实习期满的日子，我想告诉大家一个……”

“小米等一等！我们大家要先给你一个惊喜！”安妮打断欧小米的话，“Ok，我们举手表决吧！”

“欢迎欧小米留下的，请举手！”随着戈玲的话音，大家争着高举起双手。

“我以《WWW》杂志社CEO的名义宣布，《WWW》正式聘任欧小米为高级编辑！”

“我以《WWW》主编的名义宣布，欧小米全面负责时尚娱乐版编辑工作！”

两位领导宣布完毕，掌声响起。望着一双双热切的眼睛，欧小米惊喜又尴尬：“可是我……”

“我最能理解欧小米此时此刻激动的心情——”袁帅自作聪明，“以后就要和她一直仰慕的帅哥正式成为搭档了，这对她具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！”

“我是说……我妈妈已经给我找好下家了……”欧小米难为情地道出实情，大家半信半疑。

“Really？”安妮满腹狐疑，“那你今天怎么还忍辱负重的？”

“平时都是你们让着我，今天最后一天，也该我让着你们了！”

（本章完）